对于新疆大地的凝视,我只能说这是一种福分。
在这个无论从哪个方向上都距离海洋甚为遥远的欧亚大陆的中心,荒原戈壁以一种凝固的方式在大地上起伏脉动着大海般的节奏。
(源自东天山深处的奎屯河水奔腾而出,冲刷和切割着不同的地层,形成奇特的峡谷和深涧。这一处山谷中的地层即是河水切割,经过风雨雕融,羊群点缀在山前,景象犹如同东山魁夷的绘画意境。)
数千万年前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以来,在新疆大地的南侧耸起了一座平均海拔5000米的巨大屏障——青藏高原,阻挡了来自印度洋的迢迢水汽,在新疆大地三座平行的山脉之间形成了中国最大的两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那些曾经枝叶繁茂的绿色植被逐渐湮灭,而裸露出大地的肌体;在漫长的岁月啄蚀——在风与水的点点雕凿之下,逐渐塑造出新疆大地浩瀚又绮丽的地貌。
几十年的拍摄,我把新疆大地归纳为两个词:“裸体”和“反差”。
(辫状河是中亚地区常见的地貌,洪流出山流势衰减、漫散,形成辫状水系。往往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之后,等夹带的泥逐渐干涸时于空中俯瞰:大地上布满流水的痕迹,细如蛛丝,壮如树根,好像现代派大师的作品。)
自然界的裸体之美足以荡涤人的灵魂。起伏的大地一派赤诚,没有人为的装饰、没有草木的遮掩,大地以它原初的淋漓质感震撼人的视觉和心灵。我从地质学家的认识中得到鼓舞,他们能从裸体的各种岩石中判断出地史变迁,那些背斜、向斜、断层、不整合、推覆体、冰积岩、火成岩等等丰富的地质现象,都是地质学家以科学思维向自然表达爱慕的词语。而我则在镜头中、在手指轻击快门的瞬间,体悟到了韵律、节奏、起伏、虚实、进退、蜿蜒、奔泻、呼应、浓缩、扩散等等富于生命张力的美感元素。
“反差”则是新疆大地无处不在上演的戏剧,风雨的变幻无时无刻却又不露声色地继续刻画修改着新疆大地的肌肤纹理。“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记得有一天,我们中午在独山子吃饭,穿着单衣热得汗流浃背,出发不久,吉普车盘山而上,很快就凉爽了,天上渐渐下起了蒙蒙细雨,细雨又变成飘飞的雪花。到了海拔3000多米的玉希勒根达坂,山上已是白茫茫一片。这种变化对摄影家来说却具有非凡的魅力。
我们星球的另一端,大洋彼岸的美国正好有一块和新疆大体同一纬度,甚至地质成因都有相似之处的西部地区。当美国摄影家把这些人迹罕至的大地原野变成凝固瞬间的时候,人们惊呼大地是如此之美,是“上帝送给美国人民的礼物”,由此推动了国家公园的建立和自然环境生态的保护。我想,上帝不会偏袒地只把礼物送给美国。
几十年来,我在新疆境内奔波了40、50万公里。每当架上相机静静地面对山野,或在飞机上打开舱门俯视大地,我的心中顿时升起对这片土地的顶礼膜拜之情:那些目光所及的山河故事流转在高耸入云的冰峰雪岭之间,舒卷着浩瀚大漠与世界屋脊脉脉延伸的苍茫天际,往往动辄便牵扯百万年甚至上亿年的光景。在地质长河的面前,我们这些命若蝼蚁的人类,终其一生,谁又能撬动大地时间的指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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